阿树

【楼诚】你老了一定很可爱

【楼诚】你老了一定很可爱

明楼将要出门的时候，小保姆阿秀追上来，手上的水擦在围裙上，“明教授，您去菜市场顺便带点榛子行吗？明爷爷前几天就说想吃榛子酥，您买点回来我给明爷爷做。”

明楼答应着，牵起明诚的手出了门，今天降温，风有点大，明楼摘下围巾转身给明诚围上，换来身边人一个单纯灿烂的笑脸。

“哥哥，明明是我想吃榛子酥？为什么阿香说明爷爷想吃？明爷爷是谁？”

明楼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敲敲明诚的脑袋，“明爷爷就是一个姓明的爷爷嘛！小笨蛋！”

明诚不服气地鼓鼓嘴，似乎没有想明白，为什么不知道姓明的爷爷是谁自己就是小笨蛋，哥哥好烦！

明楼带着明诚继续朝菜市场走，牵着明诚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。

明楼前些年从政府部门退了下来，被一所知名高校聘为名誉校长，偶尔去给经济系的学生讲讲课，余下的时候写写书写写回忆录，生活好不清闲，明诚也从明部长的秘书长变成了明助教，最后又变成了明教授专属的文稿整理员，偶尔明诚也抱怨一下，你见过干了一辈子的高级文秘到老了还是秘书的吗，哪天也让你伺候伺候我！

明楼记得，当时自己哈哈大笑，说好好好，明天开始轮到我伺候我家阿诚，还顺手捏了一下阿诚的屁股，被他愤愤地拍开了。

明长官一辈子说一不二，所以他的承诺很快就兑现了。

前年的时候，明诚突然开始有点糊涂，刚开始几次只是总不记得事情，答应明台要做红烧肉，转天就忘记了，后来去书局给明楼取订阅的书刊，人回来了，书忘得干干净净，再后来弄丢了明楼正在写的几页文稿，明楼才意识到哪里不对，明诚可能忘记别的事，事关明楼和自己的工作是绝对不可能出任何纰漏，后来去了医院，很快确诊，阿尔茨海默症，又叫老年痴呆症。

明楼其实开始是想不通的，像阿诚这样聪明能干、面面俱到的人怎么可能得这种病，怎么可以！

但是他很快就没有时间用来伤怀了，因为阿诚需要他，阿诚像是突然回到了小时候，10岁，刚刚被明楼带回家的时候，每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，他转身的时候，他从书案上抬头的时候，那双小鹿一样的圆眼睛，他看了60多年依然欢喜得紧，那双眼睛直直地撞在他心上，眼神里犹自天真，“哥哥，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吗？”，“哥哥，你喂我吃饭。”

明楼的印象里，即使是10岁的阿诚也从来没有这样黏人过，刚刚收养他的时候，明明瘦得像只小老鼠，却像只安静却不亲人的小猫，每天躲在角落里，疏离又警醒地看着明台肆意地扑进自己和大姐怀里卖乖撒娇，明楼记得，他安抚了许久，才得到了小家伙的信任。

明楼后来想，人的潜意识里，可能会对自己没有经历又特别渴望的事情特别在意，所以在大脑不受控制的时候，这些曾经的念头才会扑簌扑簌地跑出来。

所以，有一天，在一所小学的门外，明楼终于找到了迷路的阿诚，他看到74岁的阿诚，像10岁的小孩子一样，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，眼睛里亮闪闪，软着声音扑过来说，“哥哥，你别不要我。”的时候，眼泪哗啦就下来了。明长官一辈子男儿有泪不轻弹，这次却像开闸的水一样止不住，他把阿诚抱在怀里，“哥哥在，哥哥怎么会不要阿诚。”

明楼决定亲自照顾阿诚，连活了80多年没做过的饭都学会做了，虽然开始一不小心差点烧了厨房，虽然味道实在不怎么样，但阿诚却喜欢。

每天一起出门散步，一起出门买菜，一起做每一件事，牵着手，明教授乐呵呵地向路过的每一位邻居介绍，这是我家小阿诚。身宽体胖，精神矍铄，风度翩翩的明教授，牵着腰挺背直，像一棵小白杨一样的明秘书，很快成了大院里的一道风景。俩老头出身世家，穿衣服还特别讲究，冬天的时候，明教授穿着灰色的双排扣长大衣，明秘书则是宝蓝色的，虽然是旧的，但是熨烫得妥妥贴贴，帅倒了不知多少晨起锻炼的老太太。

偶尔明诚状态不错的时候，也会清醒片刻，比如明楼喂他吃饭的时候，或者明楼弯腰替阿诚穿鞋的时候，他会嗔怪地瞪起小鹿眼，“你当我10岁啊！自己岁数一把了，胃不好还不自己先去吃！”，“大哥，你老胳膊老腿了，注意点好不好！我自己来！”

每到这种时候，明楼不管在做什么，总会忍不住特别珍惜的亲亲阿诚的额头，眼睛，指尖，总之哪里都好，就像失而复得。换来阿诚一个大红脸。

春暖花开，阿秀翻翻捡捡，晒被子大扫除，竟然从箱子底翻出来一个惊喜，一块红白格子的野餐布，那还是阿诚在法国的时候买的，回国的时候没舍得扔，压在箱子底，经过了漂洋过海、颠沛流离、战争浩劫，竟然神奇地保存了下来，甚至还保持着一如当初的鲜亮模样。明楼抖抖格子布，决定带着阿诚去踏青。

湖畔旁，树林边，明教授坐在格子野餐布上舒展了一下小腿，岁数大了，难免有点不利索，阿诚枕在他的腿上，看着远方的云，一会儿变成狮子一会儿变成绵羊，阿诚突然张口问，“哥哥，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怎么办？”

明楼摸摸阿诚的头，乌黑的头发早就花白一片，而自己的，已经全白了。他推推滑落的老花镜，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，在呦呦虫鸣和春风舒缓里，慢慢的念给阿诚听：

不要愁老之将至，

你老了一定很可爱。

而且，假如你老了十岁，

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，

世界也老了十岁，

上帝也老了十岁，

一切都是一样。

end

一个番外

春天的早上，天亮得比冬天要早得多，明台老爷子站在院子里，虎虎生风地活动筋骨，动动胳膊，动动腿，简直老当益壮！

好吧，其实目的不是锻炼，他是有任务在身，这不快到清明了，老部下送了一筐子艾草，锦云正在厨房忙活着做青团，吩咐明台请哥哥们也过来吃，明台顾盼了好久，终于看到他家那俩帅倒一片的老头穿着考究的衬衫马甲三件套，拎着菜蓝子手牵手的身影，明台抬抬手，刚想招呼一下俩哥哥，结果人未到，声先行。

“哥哥，今天我想吃青团。”矮油哥哥什么的，你明台弟弟家就有青团呢，请你们来吃！

“好好好，哥哥给买。”我哥真阔气！

“不给明台。”⋯⋯什么？

“好！咱偷偷吃，不给明台！”

明台突然悲从中来，友谊的小船呢！竟然说翻就翻！还有这么多年你们俩到底瞒着我吃了多少好吃的！